吶。

第一章

　　昏昏沉沉中，宦煊感到四肢使不上力的發軟、缺氧的暈眩感、以及眼前模模糊糊的光源，甚至無暇去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感覺到，全身無力。

　　四周喧嘩著，許多人影晃晃蕩蕩，還伴著嬰兒的啼哭，但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宦煊聽不清也看不清，她努力的想吸氣，卻一直徒勞，似乎有人把她抱著，宦煊感覺自己離地面有一定的距離，這讓她感覺不怎麼舒服；而且有人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臀部，可是她已經快要缺氧窒息了，為什麼不幫她做人工呼吸？用盡全身上下所有肌肉的力氣輔助，突地，隨著抱著自己的人不知哪個角度的拍打對了、或者她終於成功調動了自己的肺腔哪片肌肉，總之，宦煊終於吸到了第一口氣。

　　莫名又不可抑制地，她接著一邊大口呼氣吸氣一邊哭了起來。

　　宦煊自己也搞不清楚是這是在哭些什麼，畢竟終於吸到氣了絕對是好事，可是說不上為什麼，她就覺得心裏感到莫名的難受、有種對環境陌生的情緒讓她來不及細想，加上陷入昏迷前，被大水淹過頭頂、無論怎麼游，都會被大浪打回水底的恐怖情緒重新湧上，讓宦煊聲嘶力竭地哭到不能自己。

　　「五格格哭了！終於哭了！」

　　「哀呀，聽聽這哭聲多響，是個好的啊！」

　　「娘娘，格格沒事了，跟七阿哥倆，都平安的！」

　　哭的力氣都沒了，雖然想看清自己現在周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全身都乏力的，眼皮已經自動闔上睜也睜不開，宦煊在睡過去的前一刻不是沒有聽到四周吵嚷的話語，卻也沒有力氣再多想。

　　宦煊。宦家排行第五的么女。

　　雖然宦家治家嚴格是在各顯貴家庭中出名的，但宦煊作為宦家最小的孩子，倒是過的沒什麼壓力。父親的確十分嚴格，不過那份嚴厲相比起哥哥姊姊們受的，絕對稱的上是和藹，宦煊是宦蒼在年近四十時意外中年得子的么女，兄姊和她的年齡差距最大十四歲，最小的也有六歲，對宦蒼而言，宦煊像孫女多過兒女，也就分外疼寵。何況對宦煊而言，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頂著，就算不把堂兄姊的排行算進去，宦家的繼承她也排到了第五，真的沒什麼好擔憂的。

　　今年是她考上大學的一年，也是她的成年禮。和她同年成年的，還有表親昊家的表妹昊嘉，兩人從小就玩在一起，於是姊妹倆的成年禮跟慶祝考上大學都一起由兩家合辦，辦的格外盛大，宦家、昊家合租了一艘油輪，進行為期一周的北歐海上旅程。

　　卻怎麼也沒想到出了大意外──油輪的船長是個華裔的老水手，年輕時是駕小船在海上漂著捕魚的，和昊嘉、宦煊姊妹倆聊的投機，又聽說這次活動是兩人的成年慶祝，於是便帶著她們乘小船到海上去玩。

　　這件事情本身是沒什麼問題，安全措施也做好了，問題在於，在小船漂的離油輪最遠的時候，老船長突然心臟病發，就這麼猝死了。而心臟病發的老人家未必就這樣說死就死，尤其像老船長這種身強體壯的，那老船長在死前痛苦了好一陣，在小船上掙扎得滿地打滾，然後──就把小船翻了。

　　昊嘉、宦煊不是不會游泳，可是她們從前被照顧得好好的，連冷水澡都少洗，一下子掉到了冰冷的大海中，頓時手腳冰冷僵硬，連水母漂都做的困難；偏偏離船太遠，呼救不到，又碰到了大潮的漲退，浪大到她們連連被捲入海水中。等船員發現不對去救人，雖然因為她們身上的安全措施找到了人，倆人卻也已經堅持不住，失去意識已久。

　　再次醒來，宦煊發現自己仍舊沒什麼力氣，被包裹得緊緊的，平躺在榻上。是真的沒什麼力氣，她發現自己別提動手動腳，連轉動脖頸的力氣都不足，眼睛看的到的只有天花板，上頭雕梁畫棟地，令她感到奇怪。

　　雖然身體沒什麼力氣，感覺卻莫名的是十分敏銳，她可以聽到身側還有另外的人平緩的呼吸聲，也可以聞到空氣中淡淡卻還很好聞的乾淨奶香味。宦煊皺眉，她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裡。聯想到前次清醒又失去意識間聽到的那些隻字片語，瞬間感到更加的不安，宦煊的性格，就算是不好的情況她也絕對要知道，搞不清楚情況比知道情況不好更令她厭惡百倍，她無法忍受無法掌握情形的無知所帶來的未知及不安。

　　於是她張開嘴想喊人，卻驚恐的發現，除了咿咿啊啊、不知所謂的單音，她竟然無法隨心意控制聲帶發出聲音，更無法說話！咿咿啊啊地又試了幾次，宦煊急的只差沒有哭出來，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吧，說話不行，大哭她總是做得到的吧？她接著決定就算是放聲大哭，也絕對要引來誰的注意，至少稍微能從對方的反應中找出一些自己需要的資訊。

　　吸了兩口氣，正準備哭喊出來，就見一個一身白衣、白帽、連皮膚頭髮都白的高瘦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床邊，一臉憂愁跟無奈。

　　男人打量著宦煊，宦煊也睜大眼睛瞪著男人。

　　良久，男人開口了。

　　「我是白無常。」

　　……等了許久卻是等到這句話，宦煊只想翻白眼，要不是現在說不出話，她絕對狠狠的嗆他、回答這位「白無常」，我才黑無常咧！你個全家神經病！

　　「我真的是白無常。」幽幽地，男人又說了一次，表情未變。

　　是，我知道，你真的是神經病。在心理狠狠翻了個白眼，感到有些倦意的宦煊閉上眼睛，既然無法得到自己需要的資訊，她也懶的花精神跟神經病交流。

　　「我不是神經病，我是白無常，而且我可以讓妳得到妳需要的資訊。」好似知道宦煊內心在想什麼似的，白無常再度開口，瞬間驚的宦煊復又睜大了剛闔上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人淡淡道。

　　我要吃肯德基跟麥當勞還有摩斯漢堡。帶著懷疑的心態，宦煊在腦海中重複了這句話兩次。

　　「這裡是清朝，沒有肯德基跟麥當勞也沒有摩斯漢堡。」那人頓了頓，接著問：「可以相信我是白無常了嗎？」

　　……瞇眼盯了那全身白的男人好半晌，由於身體限制，宦煊在心裡默默的點了兩下頭。

　　「好，那，首先，妳死了。」

　　聽到這句，宦煊狠狠的皺了眉頭，雖然在聽到白無常說清朝時她就猜到了，但確定又是一回事。所以，她竟然是穿越了？

　　「然後，妳穿越了。」

　　廢話！宦煊瞪了對方一眼，在心裡狠狠的罵了兩個字。這個她早就知道了，就不能說點她不知道的嗎？

　　白無常沒理會，只接著繼續說：「這事情是我們地府的失誤，所以安排妳來這個世界重生。」

　　由於「地府的失誤」五字，宦煊再度瞇起了眼睛，表達不滿。

　　「妳的意思是，妳要補償嗎？」

　　宦煊在心裏點點頭。而白無常看起來很困擾。

　　「那……妳要什麼補償？」

　　細細思量了下，宦煊卻發現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非常不足，也無法決定要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於是她看著白無常，讓他先把這個世界的資訊告訴她。

　　「呃，這是比妳原先存在的，等級低一層級的世界。喔，妳們這一世過完我們會把妳們的靈魂再帶回妳們原本的世界輪迴的。」聽到低一層級四個字，宦煊明顯不滿的又瞇了眼，白無常趕緊補充了後一句，才見宦煊的眼睛又恢復正常大小。然後又見宦煊眼睛瞇了起來。們？「啊，對，妳的那個表妹也跟妳的情況一樣，那個叫昊嘉的女生。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出生四個月了，她是純妃蘇佳氏的女兒，今朝的四格格，也就是妳四姊！」

　　不等宦煊再有表達情緒想法打斷自己的機會，白無常趕緊接著解釋：「這個世界，也就是你們所謂的小說世界，由於低了你們那個世界一個層級，規則相對寬鬆許多，多個一兩個靈魂並不會怎樣，甚至只要歷史軌跡不偏移的太厲害都不怎麼影響空間的存在；而妳們本來的世界卻有絕對的不可逆轉性，我們失誤害死了妳們，卻也絕對不能復活你們，否則光是這一點小事，你們那個空間就可能出現裂縫，進而因為其他原因影響而崩解。我們只能把妳們送來這裡。」

　　聽了白無常的解釋，宦煊消化了一下他的說法，然後示意他繼續說完。

　　「這裡，是妳們那個世界一個叫做瓊瑤的女作家創造出來的世界。大致上跟妳們歷史上的清朝差不多，但也有些出入，整體來說有些事情比較寬鬆……我想妳們這樣會適應的比較好，所以就跟黑無常商量了一下，送妳們來這裡……」白無常小心的觀察著宦煊的表情，畢竟是他們兩人的失誤才導致這對表姊妹莫名的死亡，他實在有點怕眼前這小祖宗又生氣了。見她聽到瓊瑤兩字時眼睛驚訝得睜大半晌又恢復正常，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神情，也沒有強烈的情緒語句從心裡傳達給自己，才又鬆了口氣。

　　「那，妳接下來要提什麼要求嗎？」

　　宦煊想了想，還是要白無常再多講些資訊。

　　「啊……還能講什麼？」白無常摸摸腦袋，實在不是很清楚宦煊想知道什麼，明明之前跟那個昊嘉說也就說這些，昊嘉雖然生氣也就破口大罵他──當然，那女孩已經處於女嬰狀態，所以沒能真正罵出清楚的髒話，可那時讀到對方心裡想法時白無常只差沒暈了，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麼多罵人的辭彙！而且大多都十分毒辣嚇人──接著不理他也就睡去了，怎麼這個宦煊問題就這麼多！

　　背景！現在的時代背景！還有，你還是沒跟我講我是誰！宦煊不高興的在腦海中輕哼。

　　「喔……」白無常點點頭，這的確是他疏忽了，「這是還珠格格、梅花烙、以及新月格格的世界，妳是乾隆的五格格，原本歷史上是沒有這個人的，但由於和妳靈魂波動最為接近的是七阿哥永琮，我們只好把妳跟永琮的命運綁在一起，七阿哥永琮是妳的孿生弟弟。不過妳也就替了原本那拉氏五格格的位置，之後那拉氏的孩子不會出生的。還有，妳的母妃是當今皇后富察氏。」

　　聽到一連串的書名，宦煊無疑是震驚的，這就是白無常所謂的「比較寬鬆」？因為當家的是腦殘乾隆的關係嗎？還有，怎麼會跟七阿哥綁在一起，這可是個早死的主啊！

　　「不，永琮不會早死的，」趕忙消去宦煊的疑問，白無常快速的解釋：「為了讓妳們確定能在這個世界上立足，我們將妳們的命改得很好！就跟那個昊嘉的命運跟和嘉公主結合的很好一樣，妳的命運跟永琮綁在一起不但能消去永琮在兩歲時的劫，你們姊弟倆更是在之後分享對方的福氣，有我們多給妳的，也有永琮過了兩歲的劫之後源源不絕的，不是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原來已經給過補償了啊……聽到這裡，消去了所有的疑惑，再加之白無常的認錯態度非常之好，宦煊已經不再那麼生氣了，畢竟就算生氣又能如何能？只能往好處想，穿到古代當個公主格格，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機遇……只是會很想很想爹地媽咪還有哥哥姊姊們……

　　「妳們的哥哥姊姊還有父母我們都去託夢了！他們都知道你們到了這裡，也知道妳們接下來會過得很好，不會操心了！」見宦煊的態度略見軟化，白無常趕緊補充，希望宦煊高興之下可以不再提那所謂的要求跟補償。

　　宦煊困倦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前有些模糊了，就是不知道是哈欠打出來的，還是因為想起了再也見不到的爹地媽咪哥哥姊姊他們……撐著快要閉起來的眼皮，宦煊決定讓白無常消去她對前世那些除了跟她一樣來到這個世界的昊嘉以外所有人的感情，這樣，她才能更好的在這個世界過好新的人生；至於記憶，要留下來，失了那些記憶，她就不是她了，畢竟她覺得，雖然不能再被叫做宦煊，她還是她沒有改變，可一旦沒了記憶，她就會真正變成另一個人，她不要這樣。而且，她相信只要還保有記憶，她就不會真正失去對前世家人的愛，只是那份愛，必須封存的很深很深才行。

　　「這可以，當然可以！等妳下一次睡醒，妳就會妳對前世的情感變的淡漠了！」原以為宦煊會提什麼強人所難的要求，卻沒想到是這種簡單的事情，白無常喜出望外，眉開眼笑的應允了。

　　宦煊又打了個哈欠，眼皮已經漸漸睜不開了，見白無常轉身，就要睡去前突然靈光一閃急忙在心裡反覆吶喊叫住白無常，白無常愣了愣轉過頭看像已經幾乎睡著的宦煊，莫名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還有問題……嗎？」

　　想到心裡現在的疑問，宦煊莫名的一肚子火，勉強睜開眼也要瞪著白無常，在腦海中盡可能的用兇狠的口吻問出問題：你們，是出了什麼差錯讓我們不得不死？還要這樣補償我們？

　　……果然還是問了。白無常瞬間感到無比的尷尬，心裡懊悔早知道就跟黑無常說一人找一個多公平，為什麼自己已經去跟昊嘉解釋過了也被那個昊嘉罵了一串髒話現在還要來面對這個明顯難纏的多的宦煊？

　　等了許久不見白無常回答，意識到這失誤鐵定不是出於意外，而是其他會讓黑白無常愧疚的原因，怒氣莫名的趨去了宦煊作為嬰孩身體的睡意，她惡狠狠的瞪著白無常。

　　「……那時剛好碰到地府的年假，老船長是我們最後要收的一個魂，所以我們收的急了點……時辰還沒到所以就牽連了……」

　　心裡真的是，怒意滔天；宦煊突然感到無比的委屈，加之中燒的怒火……她恨不得跳起來狠揍眼前的白無常、恨不得指天罵地的詛咒他上下祖宗後輩一百零八代！卻也知道這樣的情緒是失控、要不得的，她不能拿白無常怎樣，但，她不想再看到他！半秒也不想！也許真是怒氣所致，宦煊竟生出了些力氣，就這麼翻了個身背對白無常，當真不願再看半眼，連原本想提的要求都不想了。

　　白無常沒想到宦煊會是這樣的反應，愧疚再一次湧了上來，的確，要不是他們貪懶，這兩個女孩的生活絕不比現在這樣差，現在把她們安排在這，根本稱不上是補償，原本她們接下來的生活是一帆風順，家世好讓她們不愁吃穿、事事如意，嬌生慣養也不比現在安排到這裡當尊貴的公主差，更是生活在一切舒適的二十一世紀……

　　當下白無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真真的手足無措。

　　他就這樣站在一旁，而宦煊不停的哭，反正其他人看不到他，他也就可以慢慢想到底該怎麼辦……直到負責照護五格格的嬤嬤進了房，驚慌的抱起五格格哄著，查看是要換衣褲了還是餓了卻找不到原因而更加慌張，直到黑無常不解白無常怎麼拖那麼久事情還沒解決，於是前來找人，白無常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站在那。

　　黑無常跟白無常做為最要好的朋友兼搭檔幾千年的時間，一看就了解了全部的狀況，他嘆了口氣，走到宦煊旁邊，低聲道：「這真的是我們得不對……」

　　不是沒聽到黑無常帶著濃濃歉意的語句，只是那只讓宦煊越發感到委屈，接著是越哭越大聲，這下黑無常也同樣手足無措了，可是讓他們就這樣丟下宦煊不理走了，那他們的良知又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終於宦煊慢慢是哭累了，在奶娘的拍撫下慢慢睡著，在墜入睡眠前，隱約聽見黑無常的聲音下定決心般的向她承諾：在她這一生中，可以招喚他們三次，那三次，他們將在這個空間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無條件幫助她……

-待續-

2011.01.22  Meph

2011.01.27(修改)